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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修罗[十一]

阿修罗[十一]

[十一]

等着我?好吗?

我有奔袭千里的骏马,有可斩千人的刀,还有千般万般的话语,现在终于凝成一个词。

等我!

等着我越过千里风沙!

那是一个何等迤逦的幻梦,极乐和他在刀袋里澎湃的八把长刀,同他幼时的梦境如出一辙。

铁蹄踏开马道上的枯草,极乐身后的滚滚烟尘里,粉白色的仙客来悄然盛放……

“极乐,天怎么、黑了?”

极乐带着一颗无比澎湃的心脏,此刻被无声的恐慌捏在胸腔里不做声响。

它还在跳着,这是极乐唯一确信的事情,极乐想要大声哭喊,那冲动到了咽喉化作剧烈的滚动,他似乎失去了声音,唯独将面颊风尘冲刷的眼泪让人可以感知到他的悲伤。

他跪在潮湿阴冷的,却又铺着零星白花的街道。

梓童死了…她穿着最艳丽的红纱,从高高的城楼终身一跃,年轻鲜活的生命终结于肉体撞上地面的钝响。

她终究…没有等到极乐;而极乐,也没能等到自己应有的救赎。

从前有人问我什么样的人最可怕?我说是疯子。现在我发现我错了,是无牵无挂的疯子。

极乐那颗澎湃的心脏终于停止跳动,连血液都变得冰冷彻骨,可愤怒的火焰却在心中烧啊,把血烧干把肉烧穿也不熄灭,他再也无法忍受那种痛苦,极乐,终归还是成为了狂魔。

雷声轰隆,这场滂沱大雨酝酿了三年,现在无情拍打在他打结的肮脏头发上,他缓缓仰起头,混浊的水滴在脸上恣意流淌,连本该晶莹的泪花都给淹没。

他若无其事的起身,背影融入同样在雨中的众人。

他们在狂欢,和许多年前他成为新王的时候一样。

你们为什么如此快乐?

死亡——难道还不够让人难过吗?

“极乐,天怎么黑了?”

极乐恍惚中听见梓童的声音。

“对啊,天黑了。”极乐回答她,心里却这样想:可天黑总有天明,你却,永远醒不过来了……

梓童离开的那天,许多人永远长眠在睡梦中,一位败军之主,阶下囚奴,凭什么要用上国丧的礼节?

当今的圣上可是位精明的主,这场葬礼明面上是为了梓童准备,可实际死去的又怎么能用双手之数清算!

金殿前的断头铡从未洗净,刽子手换了一批又一批。飞鸟尽,良弓藏;狡兔死,走狗烹。帝王权术耍得确实不赖,但做人不能太精明,太精明的人很容易死的。

“繁樱开白花,何处以为家?白花落白塔,送我还故乡!”

极乐在高声唱着,据说东羽家的瑨将军就义时也这样唱到,他身上背负着燃烧的羽镞,暴雨都浇不熄的火油在他皮肤四处游走蔓延,创口的鲜血被炙烤煎熬为漆黑的血痂。

极乐身上无尽蔓延的火苗,在他身体留下无数扭曲小蛇样的偾起,又像是蜿蜒在皮肤下的虫虺,可他,不在乎了——他觉得自己快死了。

快死的人怎么会在乎这些东西!

伤口早也不痛了,但是血流过胸口还是那样滚烫,强行将他混浊的精神拉回清明。

“白花落白塔,送我……

极乐终究还是跪了下来,双手扶住最后一把长刀,残缺的刀刃并不能承担他的重量,他“扑通”一声摔进血水,嘴里仍在念叨着。翕动的嘴唇把空气和血水一同吸进肺腔。

果然,还是不行吗?

他面前矗立着钢铁的洪流,现在他失败了,胜者会砍下他这颗价值不菲的头。

雨滴敲打着他们漆黑的重铠,还有雨滴打上琉璃瓦,还有溅起水花的声音,极乐可以听到无数的声音,他的感官被无数倍的放大了,他心说,这可真是寂静啊,最后寂静是被一个脚步声给打破。

愈来愈近了,极乐闭着眼。

他要来砍下我的头,像我之前砍下他们的头颅。

我要死了!

包子,我要死了…

方丈,我要死了……

梓童,我要死了啊!!!

对不起啊……极乐想起黑龙,想起许许多多的人和事,黑龙说得没错,现在他快死了,可他把所有的疑问都记起来了!

‘当一天有一条黑龙在天上呼唤我,我就要挣断索链扶摇而上,谁都不能阻挡我,谁挡我我就要咬死谁!’

愤怒的火焰终于不甘于在胸腔里燃烧,连脑神经都被那火糅合成一块通红的铸铁,他痛得大喊,他背后虚幻的古神捂住耳道,手掌大力挤压自己面容狰狞的三个头颅。

神在咆哮,极乐踩在泥土倒翻的土地,不知是什么样的东西让虫蚁翻开沉重的花岗岩石板,如黑色的浪潮般从他脚下逃离,他脚下似被铁犁犁过的土壤泛着营养不良的死白,然后被离火烧成粘稠的熔浆。

热风变为龙卷,在凝胶似的空气肆意切割,大量鲜红的水汽随着升腾的热浪返回云层,冷却为淡红的血雨降落。

火中的妖精围绕着新王跳起欢快的舞蹈,它们把敢于践踏它们的人烧成焦炭,昭告王的威严和暴怒,极乐这样温柔的人最终成了暴君,从这里我们不难看出自古主角能爆种的真理,同样我们需要明白社会境遇对造就一个人是有多么重要,你看极乐现在开始报复社会了,他要把自己的悲伤强加给所有人,就从离他不远的金吾卫们开始。

他抚摸着面前的铁甲,碳基的人体缩水后无法支撑起这样沉重的铁甲,极乐的手指很轻松地切入了半融化的胸铠,他生生揭下了它!

半耸的人体随之倒下,松散的骨灰洒落在熔浆中,随后被他赤 裸的双脚踩在足下。

“好冷啊。”

极乐浑身赤 裸,惊人的高热来的快去的也快,他握着方才冷却成型的刀,一阵寒风不知从哪个巷子里漏出来,穿过粗制长刀的大小孔隙,呜呜直响!

“今年的秋天,真的很冷啊…”

半残的夕阳这时拨开云层,周遭的云彩全是同样的嫣红,可即便是晚霞从天边烧到他的面前,肃杀秋日里那颗咸鸭蛋黄似的太阳也没能带给他分毫暖意。

极乐现在终于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了,他直视着不该阻挡在他面前的钢铁洪流,说道。

“今天,我们当中……注定要有人失去他的头颅。”

……

冷风那个吹啊……好冷风!

“你的故事,讲完了?”

我倚着护栏,前方风平浪静的京航大运河,吃完饭我和极乐就被琉黎强行拉出来散步消食,要我说不如先让极乐把我们从萧山机场送到绍兴,你看这个点公交都要停运了,反正你别想让我去坐公交或者打车,颠吧颠吧的能让我把隔夜的晚饭都给吐出来。

“讲完了。”

“所以你还是没有告诉我,你的天劫是怎么回事。”

“妖怪才有天劫,如你所见,我,不再是神了。”极乐站在路灯下的光圈里,脚下踩着一地破败光影。

“我们,早已经被神话放逐。”

“我们?”

“没什么,口误罢了。”

我觉得极乐在隐瞒什么,但任谁都有秘密,我们总不能要求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对你坦诚相待,你只能旁敲侧击,不能大剌剌的直接去问别人。

正当我准备旁敲侧击时。

“你要的奶茶,加芋圆,加椰果,加西米,加葡萄干,哦,还有奶盖只有抹茶的了,你不介意吧。”

“蛮介意的,我实在对抹茶无感。”

“还好吧。”琉黎说着喝了一口,“甜口的,不难喝啊,你真的不试试?”

“不喝,这个颜色我委实提不起喝得欲望。”

“好吧。”

诶?我要旁敲侧击什么来着?被琉黎一掺合我把什么都给忘了,然后现在搞得琉黎也不开心,果然就不该用买奶茶当借口支开她,让她去买支雪糕不就好了。

不对,万一她又买回来一支抹茶味的怎么办?

我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!用力甩了甩头,湿润的夜风夹带着小雨滴在脸上,让我清醒了一截。

我抓住琉黎想要撑伞的左手,脑子一热,嘴里就蹦出来这么一段话。

“别打伞,人们都说,下雪了两个人拉着手走就会一直走到白头,下雨了、下雨了。”

我能说我编不下去了吗?

“你脑子没进水吧。”琉璃拿着伞戳了戳我的脸。

“没!”

我老脸一红,果然让我这个直男说情话还是太困难了,但琉黎你也蛮直的嘛,脑筋直的都能跑火车了。

“走啦!”她撑起雨伞,亮澄澄的黑靴子踩过几处水洼,溅起漂亮的水花。

“别发呆了,一会脑子真的要进水了!”她转身说道。

小风幽幽吹着,我下意识向上歪了歪嘴角,她正举着雨伞等我,我跑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伞柄,去他大爷的下雨不打伞,不打伞都是脑子进水的!

然后呢?

然后极乐开车把我们送到了绍兴,到酒店我倒头就睡,事实证明我晕车是认人的,只要是不熟悉的人开车都会晕得头昏脑胀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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